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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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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宴厅席上寂沉无声,除了卫戕,所有将士都卸了刀甲,沉默地跪坐在自己的席上。

    士卒们或许在边境上撒欢了心,但这些身居高官的将军们可还记得蛇王的淫威。

    高级将领们的修为都在千年以上,换而言之,这里所有妖的体内,都有蛇王种下的蛇毒。

    所谓庆功宴,不过是要让他们认清身份的威慑而已。

    一般情况下,蛇王是不会通过“晚到”这样低级手段,来给一群大妖下马威的。

    他向来守时,今夜却迟了小半刻钟。

    新提拔上来的妖将们心中不满,他们和底下的小卒一样,在前线杀得畅快,激发出了血性,心里对蛇王有些不满意。

    再怎么说也是凯旋,他们为蛇王抢夺了那么大一片领地,蛇王还要给他们脸色看,未免太过苛下。

    老一辈的妖将们鄙夷地看着下座那些年轻将领。

    一边嘲弄小辈无知,一边为蛇王的迟到惴惴不安,神色举止愈发谨饬了起来。

    半刻钟后,随着礼司一声“恭迎王驾”的通传,众妖立即屏气垂首。

    正要跟喝,又听门口的礼官喊道“茯芍大人到”

    众妖震惊。

    茯芍谁是茯芍

    如此狂悖,就连桀骜不驯的年轻将领们都生出了惊色。

    不管谁是茯芍,居然敢来得比王还晚,还正好和王当面撞上,这家伙指定是得留在宴上了。

    门外没有见到那不知死活的茯芍,反而是殿内左门传来了两股蛇声。

    众妖盯着膝前地面,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    有妖是知道茯芍的,家中传报,说宫里来了一头顶级雌蛇,蛇王赐她舒尾殊荣。可他们万没有想到,那不近女色的蛇王,竟然会公然携着雌蛇登台。

    妖将们不敢抬首张望,只能努力动用听力和嗅觉,窃察殿上的风吹草动。

    茯芍从陌奚说要一起走时,就表达了反对。

    她一不是王族,二不是宴会的主角,怎么能占据蛇王身边的位置。

    此时见一众功臣都规规矩矩地跪在自己的席上,她却明目张胆地站在蛇王身边茯芍尴尬极了。

    这可是给将士们的庆功宴,将士们跪着,她站着,像个什么样。

    令她尴尬的远不止这一处,茯芍一眼扫过,发现下方席位皆已坐满,右下方是卫戕,左下是血雀,其后乌泱泱的一片,根本没有空位。

    唯有蛇王的宝座旁设了一张副席,尚且空着。

    对着那张空席,茯芍眉梢一抽,她、她该不会是要坐在王身边吧

    她只是个四品医师,坐在这里,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,惹妖非议。

    见她目光犹疑,陌奚低头,凑到她耳边低声道,“今日大宴,进出蛇宫的妖稠密繁杂。除了卿,我谁也不信。”

    他意有所指地瞥向盘中酒菜,又扫过满殿的将士宫仆,似乎举世皆敌。

    茯芍狐疑地看向蛇王,联想白日之事,又觉得这并非多此一举。

    她遂点头,用力握紧了陌奚的手,默默告诉他自己这个医师已经做好了随时抢救的准备。

    蛇王没有传音,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到了所有妖的耳中。

    他们听完,愣怔了半晌下毒给蛇王下毒

    下哪种毒哪种毒是蛇王体内没有的

    这理由实在是荒诞到了好笑的地步。

    没妖敢笑,唯一敢笑的丹尹已被发配了玖偣边境,归期未定。

    陌奚牵着茯芍在副席上坐下,宽大的黑曜石王座旁贴了张红檀小席,如巨轮旁漂了张小舟,可怜兮兮。

    桌席的差异便不小了,座位差距就更加夸张。

    一个是赤金宝座,一个只放了张四方棉垫。

    陌奚不满意这样的设计,可再多一寸都会吓到茯芍。

    他送茯芍坐下,矮桌下空间不大,茯芍的蛇尾难以摆放,索性和将臣们一样化作了人腿。

    陌奚眸光微闪,却也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他坐去了自己的位置,慢悠悠地开口,“请起。”

    底下众妖迫不及待地抬首,朝着王座旁的副席望去,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“茯芍大人”。

    蛇王的心意昭然若揭,可他不仅没有举办婚典,看这样子似乎连表白都未曾有过,那雌蛇居然还是坐普通的臣席。

    众妖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他们没能看见茯芍的蛇尾,也没嗅到气味,单就那身人皮而言,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美丽。

    但既是三千年的顶级雌蛇,且连蛇王都为她折腰,那必定是国色天香、与世无双。

    茯芍察觉到了下方的打量,多数妖只是对她好奇,稍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,唯有左侧的视线一直缠绕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茯芍望去,和席上的血雀对上。

    血雀勾了勾嘴角,绛紫色的妖瞳邪冶含笑,那颜色看着便予人昂贵之感。

    翡翠分春彩二色,春为紫,彩为绿。若说蛇王和陌奚鳞内流淌着浓厚的帝王绿意,那血雀的那双眼睛,就像是同等华贵的紫罗兰。

    即便他的形容样貌有些放荡不羁,可就这双眼睛,便有了“王族”的质感。

    这是和衾雪一样的质感,无论衾雪再如何客气都洗脱不掉这层清贵之气;血雀亦是如此,即便他已俯首称臣,身上依旧有王族的影子。

    茯芍叹气,她又想到衾雪、想到了自己被一头狐狸看上、后又被他背叛。

    右侧首席,卫戕倏地起身。

    他动作不大,十分规矩,但身后那条过长的披风凌厉扬起,抛出了一道干练的黑弧。

    他出席走至殿中,抖袍而跪,血雀等五名主将亦纷纷出列,跪在了卫戕身后。

    由卫戕开口,向蛇王呈报了出征玖偣以来的战果功绩。

    茯芍听着,只觉卫戕的声音冷玉一般铿锵有力,又不似兵戈那般过于尖锐刺耳,传入耳

    中,煞是好听。

    不仅声音好听她打量卫戕和出席的几位大将军,三雄二雌,发现各个身材傲人。

    从她的角度,可以看见雄妖衣下宽健的肩膀、绷紧的脊背,以及流畅的窄腰。

    难怪自从大军回城的消息传出之后,宫里城中雌妖们便空前热切。

    的确是比一般雄性出色不少。

    她看了一圈,发现在座将领雌雄参半。

    和人类女性弱于男性不同,许多种族的雌性体格、力量、耐力、智慧都要强于雄性。

    她们大多在一岁之前,就要担负起养育幼崽的责任。

    和一路妊娠、拖着幼崽厮杀生存的雌性相比,雄性的生活相当轻松惬意。

    即便是那些体格力量大于雌性的雄性,譬如雄狮,在狮群当中,负责团队合作、狩猎御敌的依然还是母狮。

    先天的优势也好,后天的锤炼也罢,又或者是双管齐下,妖族之中,雌妖的实力绝不亚于雄性,并且更加谨慎、更具忍耐力。

    茯芍看雄妖,也看雌妖,她赞叹地扫过几条雌蛇,心想,若是陌奚姐姐愿意参军,今日站在首位的必然是他,而非卫戕。

    无可否认,在所有雄妖之中,卫戕的身姿最为出众,这些日子宫里宫外的小雌蛇们也谈论他最多。

    陌奚注意到茯芍的视线逐渐凝聚在卫戕一妖身上。

    待卫戕汇报完毕,陌奚淡淡道,“辛苦了,回座吧。”

    卫戕敏锐地察觉到蛇王心绪不佳。

    他抬眸,在看向蛇王之前,先看见了副席上灼灼望着自己的雌蛇。

    她的想法跃然于脸,卫戕敛眸,抱拳应是,回到了席间。

    不知是否错觉,那雌蛇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了,有些类似蜕皮期的前兆。

    秋季本就是发青的时节,又遇上她的蜕皮期卫戕搁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,眸底划过沉沉暗芒。

    “拿下玖偣,卿等皆是有功之臣。”殿上的蛇王漫不经心地举盏,冲下方一笑,“今日晏饮,务必尽兴。”

    众将举盏,正要应答,倏尔间,一股磅礴的气息笼罩了大殿。

    这气息如水,阴冷潮湿,并不坚硬,如湿帕捂鼻一般,绵绵地罩住了他们。

    众妖面色一骇,错愕地望向大殿上的蛇王。

    赤金宝座间,黑青色的鳞尾在灵玉灯照耀下折出泠泠伴彩。

    那双翠瞳如汪洋大湖,温和却冰冷地压制住上百大妖。

    这一刻,潮湿的水汽堵塞了众妖呼吸,毒蛇般松松缠在了他们身上。

    窒息感压迫着心脉,千年大妖们皆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蛇王,晋级了

    他的气息比从前深厚了不止一点半点,谁也无法揣度出此时的蛇王到底修为几何。

    唯有首席的卫戕,有所预料。

    从蛇王问他妖丹库存起,他便有了猜测。

    向来排斥吸收外力的蛇王突然开始吞食妖丹,恐怕一年之

    内,天下就要出现一头五千年修为的巨擘大妖。

    恐怖的溺水感遍布全殿,让这些在战场上狂傲酣杀的年轻将领们清醒过来,认清了状况。

    不管在外如何,在蛇王面前,他们永远只能是五体投地的奴仆,没有翘尾的资格。

    殿内落针可闻,唯有茯芍未受影响。

    陌奚绕过了她,但这古怪的气氛令她有所察觉,从众妖僵硬的动作、苍白的脸色间,她明白了蛇王在施展威压。

    和蛇王接触过后,茯芍还曾担心,他是否过于宽和待下了;如今看来,该威严的时候,蛇王是不会马虎的。

    半刻钟后,那水汽终于退去,两千年以下的妖已是满头冷汗,后背尽湿。

    蛇王浑然不知般,疏懒地笑,“卿等,如何不饮”

    举盏举得手臂打颤的大妖们顾不上擦汗,压迫消失后,忙不迭是地饮酒,战栗着喝道,“谢王上赏。”

    这一场不动声色的示威之后,陌奚再无别的动作,命祠部上了舞乐助兴。

    靡靡丝竹之间,气氛逐渐缓和。

    茯芍见惯了雄妖作舞,还是头一回见雌性优伶,倍感新奇。

    赤裸身体的雄伶比雌姬更加卖力,跳完一场后,他们站在殿中并不退下。

    此时,座上的妖将们就会挑选符合心意的招来身边,为自己倒酒布菜。

    茯芍也想招姬,特别是,她看见领舞的梅花雌姬对着她眨眼。

    她认出了她,是当初在假山后面一起闲聊八卦的宫仆之一。

    原来她是舞乐司的宫女。

    满座皆是杀气斐然的悍将,梅花精想求茯芍庇护,茯芍看懂了,但她的位置紧挨着蛇王,蛇王都还没有招姬,茯芍哪敢先动,只能歉意地对她吐信。

    眼见梅花精的脸色黯淡下来,身为领舞,她的容貌姿态自不用多说,很快被一名环眼大妖招去。

    茯芍抿了抿唇,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探去了蛇王那一侧。

    一口气吸了诸多妖丹,蛇王的气息有些收敛不住,身周虚溢出了一些。

    茯芍偷偷揪住一缕王息,捏诀送入梅花精身上。

    梅花精只觉身上忽然一凉,那环眼的妖将本搂着她的腰,骤然间脸色一变,不可置信地耸了耸鼻子,惊诧地在梅花精身上嗅闻一通

    有王的气息

    这小小的梅花精身上竟然有王息难道,蛇王已宠幸了她

    思及此,妖将猝然收手,满面惶恐地打量上方王座,一边往外挪去,再不敢贴近梅花精。

    梅花精茫然着,将斟好酒递出去,那头大妖竟双手接过,还同她道谢。

    余光回转,她看见上面的茯芍冲她眨眼,如同方才她对着茯芍眨眼那样,心有灵犀。

    梅花精掩唇,又回了茯芍一个眨眼,妩媚含情。

    和千年大妖交欢是场赌博,遇上心软和善的大妖,便能在他们满意时吸取大妖的精气;可一旦遇上残暴冷血的大妖,那便是九死一生

    的灾难。

    是好是坏全凭运气,由不得低位小妖决定。

    梅花精的小动作被其他乐姬见了。

    于是每场舞乐之后,凡是和茯芍说过话、见过面的宫女,若是被坏脾气的将军叫走,便冲着茯芍眨巴眼睛。

    既已开了头,茯芍就不能厚此薄彼。

    她也顾不上去看雄妖了,忙着在桌子底下揪陌奚的蛇息,一缕一缕打到那些丫头体内。

    偌大的殿内歌舞升平,暗地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    几十名舞姬身上都留有蛇王的气息。招她们过来的将领们如坐针毡,惊诧不已。

    此后不到一天,宫里宫外便流传出了蛇王打破色戒、骤御百姬的流言。

    茯芍不亦乐乎地忙着,觉得自己也算是将功赎罪,为蛇王去除了绝育的恶名。

    陌奚想按住茯芍的手,让她别再揪自己的残息了,再这么揪下去,舞乐司都能直接改名后宫。

    手指抬起,他看见茯芍脸上半是满足半是兴味的笑,忽然不忍戳破。

    他暗暗叹息,对着身后的礼官使了眼色。

    舞乐当即停下,未及上场的优伶们退去,祠部捧着王诏上,开始按功行赏。

    从卫戕到最末等的将军,妖妖有份,无一不赏。

    茯芍看着那一箱箱珠宝灵玉、铠甲法器分到各妖手上,多者车载斗量,最少的也有人头大的一箱。

    战场上回来的大妖们不缺妖丹,但物以稀为贵,和人类的玉文化一样,上品灵玉比起实用价值,更多的还是一些象征意义。

    好的玉深受追捧,价格也居高不下。

    陌奚赏赐的这些灵玉,他们自己用不到,却能卖出不菲的价格。

    茯芍就坐在祠部旁边,亲眼看着一只只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递到各妖手里。

    她吞了口唾沫,觉得当武官比当医师有钱途太多。

    分封完毕,蛇王提前退席。

    好歹是场庆功宴,打压过后,他会给这些功臣少许松快的权力此外,也是为了日后自己少几笔艳名。

    陌奚不在乎声名,但也不想再被茯芍揪住气息送到别的雌妖身体里。

    蛇王走了,众妖抱着分到的宝贝,席上再无最初的死寂,气氛活泛不少。

    本还规规矩矩只让乐姬们倒酒布菜的妖将们身形放松,露出了真面,唯有那些分到带有王息的妖将不敢动作,依旧客气。

    茯芍看了一会儿,发现再没有新的活动,便也离场回家。

    天还未亮,她行至花园时,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    茯芍回头,见月色之下,银甲披风的卫戕朝她走来。

    她站住了,直觉对方是要找她。

    “茯芍大人。”

    确如茯芍所想,卫戕立在了她三尺远处,定定看着她,“可否借一步说话”

    茯芍点头,随卫戕去了近处的水榭。此处幽静,无妖打扰,只有水上的冰月潺潺晃荡。

    “卫戕将军”她抬头,看着沉默无言的乌蛇,示意他可以说了。

    卫戕抿唇,片刻才道,“那日误会了您,特来致歉。”

    “误会”茯芍疑惑,“您误会我什么了”难道不是她误会他在宫中欲行不轨么。

    卫戕半敛眼睑,“我听到衾雪向您表白心迹,以为您和他暗通款曲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是这么想的”茯芍蹙眉,苦恼道,“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奇怪了。我是蛇,他是狐狸,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和一头狐狸交尾”

    卫戕眸中浮现了些许诧异,“您不接受外族雄性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茯芍摇头,云鬓上的步摇摇曳出粲然月光,“在这里,异族结合好像是常态,但我总觉得有些别扭。如果可以,我还是只想和雄蛇交尾。”

    她早早离席,也是因为那满殿异族媾和,看得她有些不适应。

    卫戕盯着她,旁人无法嗅到茯芍身上的气息,他却能够洞察。

    在无人的静处,没有其他气息的干扰,雌蛇身上味道愈发明显。

    乘着深秋的夜风,那香气钻入他的口中,令卫戕生出了躁动。

    他并非重欲之蛇,可如此甜美的气息,软钩一般,迫使他眼热心悸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睑,逼迫自己挪开视线,却又听见面前的雌蛇羞愧地说“其实您不必道歉,倒是我我白日折返王宫,本是要去王上面前参您的。”

    卫戕不解。

    茯芍支吾地解释,“我不知道您是在盯梢衾雪,看您隐匿踪迹,到处行走,还以为您心怀不轨,想要对王不利”

    卫戕一愣,“您爱慕王上”

    “爱、爱慕”雌蛇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一般,低呼起来,“有丹樱做前鉴,我怎么敢呢。”

    卫戕愈发不能理解了,“既然如此,您为何如此关心王上的安危”

    他记得席上茯芍看自己的眼神,那是示意他过来邀请自己的眼神。

    她没有邀请蛇王,却看中了他。

    “您不也关心王上的安危么”茯芍道,“那天您可是寸步不离地护在王上身边呢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卫戕笑了笑。

    他的五官冷厉,难得一笑。

    “职责所在而已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他无法战胜陌奚,便只做眼前能做之事。若有朝一日,他的修为超过陌奚,自然不会手下留情。

    茯芍却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,只是点头,“对呀,身为大蛇,理当尽己所能,承担起保护族群的责任。王也好,未开智的小蛇也好,怎么能让外族欺负到我们头上。”

    卫戕心中一动。

    “您出手截杀衾雪,只因他不是蛇妖”

    茯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,犹豫了一下,斟酌答道,“如果衾雪是蛇,那就是一场王位争夺战了,我没有理由去阻止新王挑战旧王。”

    说不准哪天她也会对蛇王发起挑战。

    卫戕道,“

    不论如何,您贵为雌蛇,实在不必参与雄性之间的争斗。”

    小杏也是这么说的。茯芍拨了拨腕上的镯子,族群之内的斗争我不会管,可今天不是斗争,而是厮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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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您也好,蛇王也好,都是族中栋梁,你们有失,就是族群有失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,外族杀来时可不会管我是雌是雄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茯芍觉得卫戕的目光愈发炽热了一些。

    月夜和这条乌蛇相得益彰,他胸口的蛇面银甲冲着茯芍狰狞嘶吼,可那张冷俊的脸上却蕴藏着一分柔和。

    茯芍想起雌蛇们背后所说,卫戕看着冰冷无情,但对伴侣十分体贴照顾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了蛇田的事。”他低声道,“茯大人,有您这样的妖,是蛇族之幸。”

    茯芍弯眸,笑了起来,“不,有您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,才是蛇族之幸。”

    她喜欢为族群而战的英雄。

    那双琥珀眸弯起之后,甜美得近乎流蜜。卫戕呼吸一凛,脸上泛起红霞,别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茯芍在此停留得有些久了,那馝馞的香气盘踞了这一方水榭,逐渐浓郁,将卫戕环绕得无有退路。

    他从来不会过分纠缠雌蛇,只要雌蛇提出,卫戕便会干脆利落地离去。

    这不是生来就有的美德,而是经历带给他的教训。

    他永远记得自己的母亲,她是当年名极一时的美姬,是满城雄蛇垂涎的雌蛇。

    那时蛇族还未统一,身为一方领主的卫戕父亲打败一众求偶者,得到了他母亲第一伴侣的名位。

    就在他父亲外出征战时,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狐族派出了一头雄狐,乘隙接触了他的母亲。

    和不擅长甜言蜜语的父亲相反,精通媚术的狐妖,将母亲勾得神魂颠倒,一心要与对方私奔。

    狐妖的目的并不在于此,他蛊惑了领主夫人,让她去了前线,找到领主。

    素来高傲的夫人突然寻来,满目柔情地诉说思念,卫戕的父亲受宠若惊。

    也就是当天晚上,他在军帐中被妻子剖开了小腹,挖出了蛇丹。

    卫戕不怨他的母亲,选择更好的雄性是妖之常情。

    可他也不免告诫自己,不要在雌性身上花费太多心力。

    耽于情爱便会失去判断,因而即便是在交尾途中,卫戕也时刻保持着清醒,冷静地观察雌蛇的神态举止,细致地分析判断她们的情绪动作,随时做好了防御准备。

    答应交尾邀约,对卫戕来说更多是出于对雌蛇们的尊重,是一种身为雄性的礼节。

    可今夜水榭旁,湖光粼粼,秋枫浓情。

    他看着冲他莞尔的蛇姬,第一次心绪鼓动,出现了想要主动搂她的冲动。

    她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并非全是直觉,他亲眼看见了,衾雪爆丹之前,这条雌蛇死死压在蛇王身上、将比自己更强大的蛇王护在怀里。

    任何雄蛇都无法不对此眼红艳羡。

    卫戕向来尊重强者,两千年来,他对陌奚无有不从。唯有这一次,他打心眼里嫉妒起了陌奚,嫉妒他比他先出生在这个世上。